当前位置:三人行学习网学习网语文教学高中语文高中同步辅导高一同步辅导读《毛泽东诗词集》杂想之九

读《毛泽东诗词集》杂想之九

浏览次数: 490次| 发布日期:12-29 13:48:22 | 高一同步辅导
标签:高一册同步教学,高中语文知识,http://www.350xue.com 读《毛泽东诗词集》杂想之九,
黑白混淆与善恶分明可以同时并存,一个社会无妨事实上黑白混淆,而在大家的思想里,善恶又极为分明、善恶的界限极为苛峻。这好比极清极明的镜子,它可以毫厘不爽、锱珠必较地照出外界的影像,可是它自己并不能判断外界影像的真幻。而且,恰恰因为善恶分明,才会黑白混淆。如果不强制性地把人的脑袋改造得善恶病态地分明,把人的道德激情点烧得病态地狂热,我们想象不出还有别的办法来扼杀人的判断力、宽容心,使大家丧失分辨黑白的能力、兴趣,壅塞分辨黑白的渠道。有了善恶分明,只消再加个因素,黑白混淆便如影随形,赶后脚跟露面,比共产主义还有必然性的。这个因素便是:有人想控制他人和社会。而这个因素时时都不缺货,总有些人抱有控制的伟大梦想,否则政治这个行当会萧条到“门前冷落车马稀”,有似老娼的可怜遭遇,只好关门大吉了。事实是,古来这个行当无不“寡妇门前是非多”,即便关上门,半夜还有人来打门、破门。甚至大家本性底里都蛰伏着控制欲望,比寡妇门前的性欲弱不了多少,只要条件许可,那个因素会不请自至。而善恶病态地分明,恰恰便是合宜的条件。如果一个时代、一个地方善恶观非常态地苛峻,几乎可以断言,黑白定会混淆。从那些宗教狂热、思想政治专制过度的时代,我们都可验证这点。培养病态善恶状态的办法简单之极,老掉了牙,只消使劲儿造神。小孩子是天生具有神性的动物,他心里黑白善恶特别分明,他缺乏足够的生活经验,看不到善恶的相对性,体会不到其中遮饰的陷阱。我们不奇怪一切教育家、思想改造家都从小孩子下手。我那位老师未见得是个好的教育家,可是,她那句话可以有好的教育效果,也代表了那个时代——也许一切时代——的思想改造手法。在它长久的压力之下,我很可能最终自承为四人帮的同路人,彻底服罪。即便做不到这点,它至少时时监督我,逼得我成为孔门圣徒,一日三省吾身,始终注意“不要分裂”,别跟上头别扭,把自己当敌人——或者把自己当领袖的战友——来批判。这样,我的善恶观会愈加苛刻;同时呢,愈接近社会给我定下的尺码,标准得有似模特,堪为表率,不减傀儡,易于控制了。

我那位老师身上训练出当时普及的条件反射,不消别人提醒,本能地便给我上纲上线。她当然并不真以为我像四人帮那样坏,她的上纲上线是下意识的、习惯性的、程式化的。生存在那时,她也非得养成这个思想本能。她自然也没想到这话会给我心里造成恐慌和动荡,带来自觉罪在己身又不知罪从何来的压力。帕斯卡尔讲人是一根脆弱的芦苇,可是,他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帕氏有些悲观,看到人除思考之外别无长处。不知他有没有留意到,人的思想本身也是根芦苇;思想像芦苇那么脆弱易断,像芦苇一样,在时风中、随时风而摇摆,不能自立、不自知其所以然。我的老师便为时风所使、因时风而动。她早已习惯成自然,不再感到被人支使,不再思考被谁支使。我们这些小孩子,自出生便听口令做摇摆体操的,时间久了,当然也遵守习惯成自然那条惯例,最终把外加的东西内化。到那时,即便喊口令的走开了,我们还会自发地摆个不休歇;不觉得受口令指挥,而以为纯粹自主,便别人来提醒我们别摆了,咱们还要跟他吵架的——那么,教育便成功了。方成还是谁画过这样一幅漫画,自道他被解放后的感受:他先前给塞在小瓮子里头,身体当然给折叠成瓮子的形状;后来瓮子打破了,他的身体还展不开;先前是瓮子压迫出身体形状,后来是身体自觉地坚持做瓮子。我在念小学时看过卓别林的《摩登时代》,里边一个细节挺好玩,现在还记得:卓别林的工作是在流水线上拿钳子持续地拧一下螺帽,累年累月强迫机械的动作最终把他逼疯,他搬着钳子跑到大街上,不住手地向空中拧,看见女人身上的钮扣,抑制不住也上前去拧它一下。便钳子给人抢掉,手还在空拧。一个疯子最显著的特点便是,他不知自己疯了——当然,究竟是我们旁观者疯还是他疯,逻辑上倒也无从证明——可想卓别林所演角色也会觉得自己的动作自然自主,毫无不合理之处。卓别林对工业文明的讽刺,具有更广泛的内涵。文艺天才一针见血的描写,往往比思想家甚至文艺家本人预计的更深远、更普遍。假使那个时代不及早过去,我当然也免不掉成为我老师的好学生,自己的思想芦苇断折,思想器官像根空心的芦苇,学着她的姿势摇摆。或者思想犟头在风中不断,那么政治生命、其它生命、以至肉体生命便断折。无妨把帕氏的话倒过来说:人是能思考的芦苇,可是,他终是根脆弱的芦苇——他的思想是比肉体更脆弱的芦苇。要为思想而断折生命,对正常、平常人来说,几率太小了;无欲则刚,有欲便不免变软;的确,人这根芦苇不大坚韧。而且,叫别人为思想而送命,我们也未免不大忍心;这样的高远境界,无论什么时候,都只可责诸己,而不能求诸人;否则,我们的品性、意图便大成问题。我是个懦夫,至少我是怕跟这种人交道的,我要学旧小说中看见强硬敌人时那一招:“似那般啊,可离得这下等人远者”——只消把“下等人”改为“上等人。”一个时代过去后,我们会发觉当时人为时风所使,我们自以为清醒、自立了,对那个时代极为鄙薄、不满。可是,谁知道我们的不满,不正是由于受着当下时风的支使呢?名为《摩登时代》的电影只是个陈旧片子,它的内涵却未始陈旧不摩登;时代会一再陈旧,但是在历史里,好些陈年旧货也会一直摩登下去。想着我们珍视的所谓“自己的思想”,实际可能也只是时风吹过来的一点儿余沫,我不免惶然而且伤感。

我还能回忆念高小时的一件事。期考抑或段考,作文题目是《给台湾小朋友的一封信》。我的答卷引起老师们一场颇为发声动气的争论,我因为事情关己,站在远处偷听。有几位老师要给我判零分,理由是完全跑题,没有向台湾小朋友讲国民党统治的黑暗、共产主义的可贵,号召他们起来反抗。我自己的老师维护我,说,在国民党严密的黑暗统治下,可能写这样的信去么?能传到小朋友手里么?当然只能勉励他们努力学习,期待祖国统一后互相见面了。最终的输赢我没有印象了,只这争论还留存着。我很感激老师为我辩护的苦心,可是我也另有苦楚。他的辩护把我拔高了,我完全没有那些考虑,事实是,我写作文时,根本没想到要向台湾小朋友宣讲共产主义。我不由得疑心自己只专不红、思想龌龊、入了邪径,惶惑了一大阵。我遇到这些糟心事,有个背景,便是我父亲,他给我的影响并非正统、合时宜的。我举个例子。在最革命的年代里,有过改名的风尚,用了几十年的名字也许像物品用旧了,要换新。思想改造会株连到姓名改换,这种妙事不是常能遇见的。即便没人来改造大家的思想,思想自身也会改变,往往人到老来,肉体、思想的一切都非昔我,只剩下姓名还是老样,名不符实地贴在那具灵肉上。活人连自己的姓名也守不住,那真应得上俗语所讲“死人守棺材不住”了。我们固然感觉思想更新的无尽,也未免感叹人生迁化的无常。相对地,初生儿取名,风行用政治口号,叫他们从出娘胎到入棺材都不变,一直钉在政治上。可见唯有政治这东西永恒,虽说政治的内容更换得比变脸还快,无上地无常。华国锋时代,满天地刷的标语是“一年初见成效,三年大见成效”、“一年小治,三年大治。”我一位堂弟出生在那时,理所当然地取名“大治”。我父亲不满意,向我评述道:过不得几年就要过时的;把这些做名字干什么,叫起细伢崽都像喊口号似的。这显然是个反调,上边巴望小孩子出生时那声啼哭都变为英雄就死时那声口号、打个喷嚏都改“阿鹊”为“万岁”呢。常听他这类论调,做事发言又想跟时代合拍,真用得上孔夫子评说“群居终日,言不及义”时的那句话:“难矣哉!”当然,那时群居终日,所言全是大义,大家也专职地终日群居来言大义;便连不群居时,私房里喊小孩子也等于集会上喊口号,甚至私信中都写“致以崇高的革命敬礼、致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敬礼。”我还受过父亲一回痛斥。我初学写毛笔字时,把几个常用词无规矩地排在一张纸上,什么“人民、革命、反革命”等等。他看到了,立即发火,讲,如果有人要搞你的名堂,把这几个字随意组织起来,你便百口莫辩,一世完蛋了。我心里不服,辩过几嘴,差点儿挨打。可是从此耸动。那应该是七八十年代之交的事了——我回忆到的几件小花絮,都只是并未真正介入生活的小孩子的遭遇,只是从生活中遥遥射来的一线微弱灯光,可是,也可以侧面地照见那时政治对生活的控制程度、毛在生活中的渗透程度。当然,我回忆它们,也许最终出于对“流逝”这个意象的迷恋;已经逝去不归的东西,尤其是逝去不归的我自己的生命,远比将来的东西——无论它可能有多大价值、多么诱人——更能激起我的情绪。

我们都有这个感受,当代学生们心底,好些事物已经不再神圣,相连带地,他们也像渐渐失掉对任何事物可能具有神圣性的信念。要把事物树得神圣,免不掉弄虚作假,不同程度地愚弄众人,这会带来灾难。可是,彻底丧失神圣感的人类,是异常可厌可怕的。至少要维持社会的运转,有些基本原则非得被奉为不可侵犯,否则人性将裸露出它特别丑恶的那一面,面目狰狞,使人胆战心寒。这是个矛盾,一个成功的社会得把它处理得适度——当然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读《毛泽东诗词集》杂想之九
[审核:三人行学习网]

tag: 诗词  毛泽东   高一同步辅导,高一册同步教学,高中语文知识,语文教学 - 高中语文 - 高中同步辅导 - 高一同步辅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