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散文创作中值得注意的几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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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散文创作中值得注意的几个问题,
近年来的散文创作何以会比较普遍地出现性灵萎缩，情感弱化乃至矫揉造作的现象呢?原因无疑是多方面的，这里有对“文革”前十七年抒情散文一统天下、惟我独尊的反拨；有对世纪之交全球范围内文学趋于冷峻和理智的盲目认同；当然也有属于作家个人的意趣和选择，但其中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一条，恐怕还是科技文明、都市浪潮以及物质欲望等等，对创作主体艺术灵性的合围与叠压。如众所知，进入9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的现代化、城市化进程进一步加快，科技文明、信息传媒空前发达和普及，这给人们带来了生活与工作的极大方便，但同时也因为这种方便而使许多人陷入了电话、电传、电视、电脑以及高楼大厦的包围与遮蔽之中。这时，人与世界相沟通的渠道增多了，但舒展生命的空间和遭遇真情的可能反而变小了。越来越远离本真自然的现代人像温室里的花卉，活得舒适而苍白。缺乏生命的高峰体验，没有激情的强力震荡，几乎成为普遍的生存缺憾。而这种生存缺憾又常常因为商品社会所带给人类的物质欲望和竞争压力而雪上加霜。在这种情况下，同样作为社会成员的散文家，其驱笔洒墨缺乏真心真性真情，实在属于正常现象。也正因为如此，我以为：当代散文要重新获得真情的滋养与真诚的魅力，散文家必须首先从现代文明的种种包装中挣脱出来，强化生命实践，丰富心灵体验，努力在虚拟、复制与喧嚣中，保持质朴而机敏的生命感知能力和生活表现能力。
相当一部分散文写作者缺乏清醒、自觉与科学的文体意识，满足于随心所欲或粗疏简陋的自由抒写，以致使笔下作品从叙述到语言，都在很大程度上忽视乃至丢弃了自身所应有的审美特质，这是近年来散文创作值得注意的问题之三。
在20世纪散文发展史上，散文家和理论家曾不约而同地指出过散文文体的自由随便和本色自然，如鲁迅先生就说过：“散文的体裁，其实是大可以随便的，有破绽也不妨”(《怎么写》)；周作人亦明言：自己的散文是“以笔代舌，一篇写在纸上的寻常说话而已”(《书房一角?原序》)；林语堂则认为：“小品文即在人生途上小憩谈天”(《再与陶亢德书》)，“盖做作之美，最高不过工品、妙品，而本色之美，佳者便是神品、化品，与天地争衡，绝无斧凿痕迹。”(《论本色之美》)应当承认，这些观点都颇有见地，它们确实道出了散文所具有的某种文体特征。然而有必要指出的是，对于这些正确的散文观点，我们还要注意给予同样是正确的理解与把握，这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自由随便也好，本色自然也罢，都是散文在进入审美领域之后所映现的一种文体形态，是散文家把各种艺术表现因素推入化境的必然结果，而不是说散文原本就无特质、无规范，可以随心所欲，率意敷衍，可以不施匠心，不耍手段。第二，像聊天散步一样的自由随便、本色天然，可以是许多散文的共同特征，但却并不是所有散文的艺术抽象或惟一选择。事实上在散文天地，同聊天散步迥异其趣的篇章屡屡可见，它们同样是质量很高的散文。更何况随着生活的发展和艺术的嬗递，散文应当而且必然会产生新的文体形态和艺术特质。因此，散文创作如果仅仅恪守和满足于自由随便，本色天然，说到底仍然是一种偏颇和僵化。
让人感到忧虑的是，近年来许多散文写作者对散文的审美特性与艺术要求，分明缺乏深入的理解和正确的把握。他们简单皮相地看待散文的自由随便和本色天然，误认为散文就是一种不需要技巧，不需要润色，不需要讲究抒写方式，且没有什么规矩，也没有什么禁忌，怎么写都行的文体。于是，我们常常看到：有的散文在构思、布局、意脉等方面，放弃了起码的经营与调度，满足于司空见惯的一条直线上的平铺直叙，“实话实说”，这给作品的叙述造成了相当直观的粗糙感和陈旧感；有的散文作品不注重语言层面的提炼与追求，缺乏足够的文采和个性化的叙述笔调，而一味矜持于“本色自然”的现代书面语的任意挥洒，以致使散文这种最严格也最纯粹的语言艺术，在过分的明白流畅中几乎丧失了语言的魅力；还有一些所谓的文化散文，热衷于将历史、哲学、文化学，经济学等方面的专业内容，不加选择、消化和整合地引入自身，其结果是无形中混淆了艺术与科学、审美与学术的界限……显然，所有这些创作上的倾斜与欠缺，都最终弱化着散文的艺术个性与审美特质。难怪会有作家发出“散文为什么离文学越来越远”的诘问，也难怪会有学者干脆将散文说成是没有本质规范的“亚文学”。
毫无疑问，当下的散文创作要实现健康发展，持续繁荣，必须首先强化自身的文体意识与审美特质。而散文家要真正做到这一点，我以为，除了从根本上提高自身的艺术修养，进一步保持对美的敏感和亲近之外，在具体的操作层面，有两点值得多下一些工夫：第一就作品的叙述而言，散文家可以在保持散文的主体性、内倾性和情感性的基础上，积极、大胆地撷取小说、诗歌乃至电影和戏剧的表现手法，让由来已久的娓娓道来或直抒胸臆，也融进一点“复调”、“反讽”或“隐喻”、“象征”，甚至渗入若干荒诞或变形。经过新质参与的散文叙述，将不再只有亲切感、流动性，而且平添了想象力和陌生化，这自然会有效地丰富散文文体的艺术表现力。第二，从作品的语言表达来说，散文家应当真正认识和掌握汉语写作的特点与规律，同时有分析、有选择地借鉴索绪尔语言学革命以来西方语言学进入文学叙事的某些成果，进而自觉确立全新的语言本体意识，并付诸积极的创作实践。要依据文学表现的需要，广泛占有来自我国古代、外国和人们口头的语言资源，充分重视余光中先生所提出的现代散文语言的弹性、密度和质料的要求，妥善处理好中文的常态与变态，努力建立一种区别于生活实用语言的审美化的散文语言。而散文一旦拥有了审美化的语言，也就从根本上生成了自己的艺术身份和存在价值。
在近年来的散文创作中，值得普遍注意的问题当然并非仅仅以上三个，除此之外，我们至少还可举出相当一部分散文作品的世俗化态势、商业化现象以及某些散文观念的混乱、偏颇等等，只是为了保持篇幅的适中，笔者不再继续枝蔓，而只希望本文已经阐明的三个问题，能得到读者的教诲与匡正。
当前散文创作中值得注意的几个问题
近年来的散文创作何以会比较普遍地出现性灵萎缩，情感弱化乃至矫揉造作的现象呢?原因无疑是多方面的，这里有对“文革”前十七年抒情散文一统天下、惟我独尊的反拨；有对世纪之交全球范围内文学趋于冷峻和理智的盲目认同；当然也有属于作家个人的意趣和选择，但其中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一条，恐怕还是科技文明、都市浪潮以及物质欲望等等，对创作主体艺术灵性的合围与叠压。如众所知，进入9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的现代化、城市化进程进一步加快，科技文明、信息传媒空前发达和普及，这给人们带来了生活与工作的极大方便，但同时也因为这种方便而使许多人陷入了电话、电传、电视、电脑以及高楼大厦的包围与遮蔽之中。这时，人与世界相沟通的渠道增多了，但舒展生命的空间和遭遇真情的可能反而变小了。越来越远离本真自然的现代人像温室里的花卉，活得舒适而苍白。缺乏生命的高峰体验，没有激情的强力震荡，几乎成为普遍的生存缺憾。而这种生存缺憾又常常因为商品社会所带给人类的物质欲望和竞争压力而雪上加霜。在这种情况下，同样作为社会成员的散文家，其驱笔洒墨缺乏真心真性真情，实在属于正常现象。也正因为如此，我以为：当代散文要重新获得真情的滋养与真诚的魅力，散文家必须首先从现代文明的种种包装中挣脱出来，强化生命实践，丰富心灵体验，努力在虚拟、复制与喧嚣中，保持质朴而机敏的生命感知能力和生活表现能力。
相当一部分散文写作者缺乏清醒、自觉与科学的文体意识，满足于随心所欲或粗疏简陋的自由抒写，以致使笔下作品从叙述到语言，都在很大程度上忽视乃至丢弃了自身所应有的审美特质，这是近年来散文创作值得注意的问题之三。
在20世纪散文发展史上，散文家和理论家曾不约而同地指出过散文文体的自由随便和本色自然，如鲁迅先生就说过：“散文的体裁，其实是大可以随便的，有破绽也不妨”(《怎么写》)；周作人亦明言：自己的散文是“以笔代舌，一篇写在纸上的寻常说话而已”(《书房一角?原序》)；林语堂则认为：“小品文即在人生途上小憩谈天”(《再与陶亢德书》)，“盖做作之美，最高不过工品、妙品，而本色之美，佳者便是神品、化品，与天地争衡，绝无斧凿痕迹。”(《论本色之美》)应当承认，这些观点都颇有见地，它们确实道出了散文所具有的某种文体特征。然而有必要指出的是，对于这些正确的散文观点，我们还要注意给予同样是正确的理解与把握，这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自由随便也好，本色自然也罢，都是散文在进入审美领域之后所映现的一种文体形态，是散文家把各种艺术表现因素推入化境的必然结果，而不是说散文原本就无特质、无规范，可以随心所欲，率意敷衍，可以不施匠心，不耍手段。第二，像聊天散步一样的自由随便、本色天然，可以是许多散文的共同特征，但却并不是所有散文的艺术抽象或惟一选择。事实上在散文天地，同聊天散步迥异其趣的篇章屡屡可见，它们同样是质量很高的散文。更何况随着生活的发展和艺术的嬗递，散文应当而且必然会产生新的文体形态和艺术特质。因此，散文创作如果仅仅恪守和满足于自由随便，本色天然，说到底仍然是一种偏颇和僵化。
让人感到忧虑的是，近年来许多散文写作者对散文的审美特性与艺术要求，分明缺乏深入的理解和正确的把握。他们简单皮相地看待散文的自由随便和本色天然，误认为散文就是一种不需要技巧，不需要润色，不需要讲究抒写方式，且没有什么规矩，也没有什么禁忌，怎么写都行的文体。于是，我们常常看到：有的散文在构思、布局、意脉等方面，放弃了起码的经营与调度，满足于司空见惯的一条直线上的平铺直叙，“实话实说”，这给作品的叙述造成了相当直观的粗糙感和陈旧感；有的散文作品不注重语言层面的提炼与追求，缺乏足够的文采和个性化的叙述笔调，而一味矜持于“本色自然”的现代书面语的任意挥洒，以致使散文这种最严格也最纯粹的语言艺术，在过分的明白流畅中几乎丧失了语言的魅力；还有一些所谓的文化散文，热衷于将历史、哲学、文化学，经济学等方面的专业内容，不加选择、消化和整合地引入自身，其结果是无形中混淆了艺术与科学、审美与学术的界限……显然，所有这些创作上的倾斜与欠缺，都最终弱化着散文的艺术个性与审美特质。难怪会有作家发出“散文为什么离文学越来越远”的诘问，也难怪会有学者干脆将散文说成是没有本质规范的“亚文学”。
毫无疑问，当下的散文创作要实现健康发展，持续繁荣，必须首先强化自身的文体意识与审美特质。而散文家要真正做到这一点，我以为，除了从根本上提高自身的艺术修养，进一步保持对美的敏感和亲近之外，在具体的操作层面，有两点值得多下一些工夫：第一就作品的叙述而言，散文家可以在保持散文的主体性、内倾性和情感性的基础上，积极、大胆地撷取小说、诗歌乃至电影和戏剧的表现手法，让由来已久的娓娓道来或直抒胸臆，也融进一点“复调”、“反讽”或“隐喻”、“象征”，甚至渗入若干荒诞或变形。经过新质参与的散文叙述，将不再只有亲切感、流动性，而且平添了想象力和陌生化，这自然会有效地丰富散文文体的艺术表现力。第二，从作品的语言表达来说，散文家应当真正认识和掌握汉语写作的特点与规律，同时有分析、有选择地借鉴索绪尔语言学革命以来西方语言学进入文学叙事的某些成果，进而自觉确立全新的语言本体意识，并付诸积极的创作实践。要依据文学表现的需要，广泛占有来自我国古代、外国和人们口头的语言资源，充分重视余光中先生所提出的现代散文语言的弹性、密度和质料的要求，妥善处理好中文的常态与变态，努力建立一种区别于生活实用语言的审美化的散文语言。而散文一旦拥有了审美化的语言，也就从根本上生成了自己的艺术身份和存在价值。
在近年来的散文创作中，值得普遍注意的问题当然并非仅仅以上三个，除此之外，我们至少还可举出相当一部分散文作品的世俗化态势、商业化现象以及某些散文观念的混乱、偏颇等等，只是为了保持篇幅的适中，笔者不再继续枝蔓，而只希望本文已经阐明的三个问题，能得到读者的教诲与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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