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散文

　　新时期十年的文学大幕，正悄然降落。一个轰轰烈烈的时期结束了，它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但是文学不会结束，新的阶段已经开始，它正向文学本质的深度开掘。
　　在这种时候，这种转换时期，《中国西部文学》召开这个研究讨论会，当然就会让人生发感触，让人彼此感到非常亲切。今天到会的很多人都是这十年一起过来的，亲身参与了这场文学运动的。那是一个智力的战场，一个上层建筑领域里的奥运会，回想起来，真是异彩纷呈，奇才辈出!小说、诗、戏剧、电影、报告文学、文艺理论，各展身姿，都有独具魅力的表演，涌现出大批优秀的人物，这是非常令人难忘、非常让人感动的。
　　新时期十年文学运动轰轰烈烈，浪潮迭起，它伴随着一场伟大的全民族的思想解放运动，做出了自己不可磨灭的贡献，造成了十年间的一个文学的中国。在规模的宏大、影响的广泛、轰动的效果、参与者的众多和各种文学形式的充分表现、迭换等方面，史无前例，为历史上所罕见。在近代史上，它上承了“五四”以后对中国现代思想文化产生重大影响的新文化运动传统，并与当代全国人民的思想解放运动紧密相连，这场运动的深刻的意义，它的丰富性、复杂性，将成为未来文学史家们的一个重大的、难于全面把握的命题。
　　所以我们这些亲身感受了这场运动的人，应该认识和理解它的意义。
　　下面我想谈谈散文。
　　散文是新时期以来惟一没有明显发展的文学形式。作为一种文体，十年来没有作为，受到狭隘写作模式的束缚。思想解放运动带来的充满活力的文学思潮，在文学的各个领域都产生了强烈的反应和变化，惟独散文，仿佛是桃花源中人，置身世外，固守在僵死虚假的模式里。
　　当然在散文界以外产生过好的散文，那是小说家、诗人和学者们写出的，是余零之笔的偶涉之光采。这是他们个人成就中的一部分，并不证明当代散文的整体成就。
　　散文在当代散文家手里已经奄奄一息，这不是散文本身的过错，而是散文操持者们的过错。所有的文学形式都有兴有衰，盛极而衰，衰极而盛。这是规律。唐诗盛极而宋词起而代之，骈体成风而古文运动兴之。当代散文的不振，有许多原因值得研究，但是有一点可以看得明显，就是一群缺乏活力的人把它弄死了，或者说，他们没有力量把它救活。
　　简言之，我的意见是这样一种态度：
　　一、决不按照现今的一些散文家的样子写散文，因为在我看来，他们的文学装腔作势，面目可憎。
　　二、现今的散文已经死了，真的散文正在将生未生之际；应该努力恢复30年代以鲁迅为代表的作家创建的散文(杂文也是散文)传统，摆脱虚假文风的影响，给散文注入活力。
　　三、散文是一种很好的文学形式，是一个有作为的领域，它正期待着获得新的生命。我想提出的口号就是四个字：解放散文!
　　中国有数千年的散文传统。这种最自由、最诚实的文体，总是被浮华、虚假所禁锢，因此解放散文不仅是文学的事，它必将对整个社会的文字风气产生积极有益的冲击和影响，所以解放散文是一件有社会意义的事，它对文牍主义、八股文风、假话空话、标语口号和文字图腾必将产生作用。
　　田汉先生在《关汉卿》的曲牌里，有这么一段词，我印象极深：
　　学士锦袍趋殿阙，
　　浪子朱窗弄风月……
　　虽有那华词丽藻满江湖，
　　怎比我傲千奇枝斗霜雪!
　　念我汉卿哪……
　　这就是文学观，这就是文学人格或文学品格。只有真正的文学家痛感文风虚假、世风萎靡，也只有他们有力量把一种文学形式从束缚下、从可笑的花拳绣腿下解放出来。他们的无拘无束的生命活力投向哪里，哪里就呈现出活泼泼一片生机、一片光彩!
　　所以我对散文只有一句话：解放散文!